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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睡,這裡有蛇!:一個語言學家在亞馬遜叢林Don’t Sleep, There Are Snakes: Life and Language in the Amazonian Jungle

  「翻譯本書是個拂塵去蔽、明見自身的過程。」這是譯者黃珮玲在譯者介紹寫的一段話,我想對於這本書而言,這也是最能拿來貼切形容讀後感的一句話了。我甚少完整地看完一整本書,但這次,不到一天的時間,我無法停止地讀完了它,「別睡,這裡有蛇!」

  作者,也是故事的主角,叫做Daniel Everett,是一個受基督教洗禮的傳教士,同時是個語言學家。Daniel Everett透過傳教單位美國暑期語言學院的管道,因緣際會地來到了這一個巴西境內的亞馬遜部落--皮拉哈(Pirahas)。這一個傳教單位所派出傳教士的任務不大一樣,他們認為聖經能夠自身地傳遞信仰給讀者,所以傳教士在皮拉哈不傳教,Daniel Everett所要做的工作是學習皮拉哈語,然後將聖經翻譯成皮拉哈語。本書大抵分成作者在皮拉哈的生活,以及皮拉哈語的特性兩個部分。

  要在一個單一語境生活是很困難的事情,皮拉哈人只講皮拉哈語,少數幾個人為了語經過的船販交易物品而懂點葡萄牙語單字,但大致上Daniel需要於此從零開始學起。每個皮拉哈語動詞都可能有65,000種形式,皮拉哈語只有三個母音(元音)與五個子音(輔音),學過排列組合的人聽到這裡應該要吃驚了,為了用這八個音創造出大量的詞彙,皮拉哈語的字有時會很長,如果你可以想像電腦語言的0和1。

   Daniel曾經以在皮拉哈所做的語言調查撰寫了一篇簡短的論文投稿語言學期刊,卻沒想到掀起了語言學界的風暴,有關於皮拉哈語的音韻系統歸納研究意外地違反了當代學界所建立起的系統。而後Daniel甚至拋出了「文化影響語法」的論述,直接與喬姆斯基(Noam Chomsky)的生成語法(generative grammar)對上了,喬姆斯基學派的語法學家認為人類世界具有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的特徵,我們說的語言所使用的語法結構並非來自於環境或交際功能,而是內建於大腦中的認知功能。這一點在Daniel的眼中,完全違反了皮拉哈語的語法特徵,這也跟為什麼Daniel最後選擇放棄了基督信仰,成為一個無神論者有很大的關係。

  「伊比皮歐」(Xibipiio)這個皮拉哈詞彙困擾了Daniel甚久,當飛機正要進入皮拉哈上空時,皮拉哈人高喊著「飛機伊比皮歐」,而當飛機離開上空時,皮拉哈人又喊著「飛機伊比皮歐」。「伊比皮歐」似乎表示著「進入視線」或是「遠離視線」,可是當皮拉哈人偷聽Daniel用對講機與其他地方的傳教士說話時,他們聽到有人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那個外國人正伊比皮歐說話」。某天早上一個皮拉哈人科賀出發前往捕魚,當他正好消失在河道彎曲處的那一刻,孩子們齊聲大喊「科賀伊比皮歐!」看來皮拉哈人感興趣的不是誰出現或消失,而是消失和出現的現象。最後,Daniel終於領悟出,「伊比皮歐」(Xibipiio)指的是「經驗的閾限」,亦即跨越經驗界線的那一刻,當火柴的光線開始閃爍,皮拉哈人說「火柴正伊比皮歐」。這個詞彙的解釋引出了一個重要的事實,有關許多在皮拉哈部落體驗到的生活,Daniel發現皮拉哈人重視「當下的經驗」,任何有關神靈的事情都得要是目擊者說出來的才算數,皮拉哈人還將「艾比派」(xaipipai)當作真實經驗的延伸,艾比派指的是夢,你就是自身夢境的目擊證人。看到這裡,我們漸漸可以明白為什麼先前的傳教士最後無功而返。

  這個被Daniel稱作「當下經驗法則」的皮拉哈語特徵成為了日後槓上喬姆斯基學派的關鍵,由於皮拉哈文化重視當下經驗,使得所有違背當下經驗法則的語法結構在皮拉哈語中消失,包括「遞迴」。在中文或是英文中,我們可以透過遞迴創造出無限的句子,「瑪莉說你踩到一條蛇。」「喬治說瑪莉說你踩到一條蛇」「我聽喬治說瑪莉說你踩到一條蛇」如此一直下去;或是「The dog's tail's tip is broken.」「The man who married the woman who bought a bike which was expensive is dead.」這一類的句子都不會出現在皮拉哈語中,也就是衍伸出的關係子句、對等連接詞和連續所有格都在皮拉哈語中缺乏,皮拉哈人必須將這些遞迴句構拆解成小的句子,最後再透過「這兩個是一樣的」來將前述的一些名詞串起來,由於喬姆斯基學派認為「語法存在於認知結構中」這一點被皮拉哈語推翻了,Daniel拋出了文化影響語法結構的例子,造成語言學界的轟動。「當下經驗法則」還影響了皮拉哈語的時態,只有近過去式和近未來式被允許出現,因為只有這兩種時態與當下經驗直接相關,未來完成式、過去完成式亦不存在於皮拉哈語中。

  皮拉哈人不接受外來文化;皮拉哈人不會算數,不能從一數到十;皮拉哈人沒有身體中心的方位判斷(左或右),他們用河道當基準;皮拉哈人重視當下,因此不儲存食物;皮拉哈人永遠在笑,笑幸與不幸;皮拉哈人進行圈內傳播,與皮拉哈人無關的事情,皮拉哈人不談。皮拉哈人是如此幸福知足的部落,他們根本不需要外來的信仰。Daniel翻譯完聖經之後,進行宣教,皮拉哈人問:「嘿,Daniel,耶穌長什麼樣子?他們像我們一樣黑還是像你一樣白?」Daniel說:「恩,我從來沒真的見過他,他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但我知道他說過的話。」皮拉哈人再問:「那麼,Daniel,如果你從未聽過他說話或見過他,你怎麼知道他講了什麼?」然後皮拉哈人清楚表態,如果Daniel不曾真的見過耶穌(不是象徵層次的看見,而是肉眼看見),那他們對於Daniel要說的任何有關於耶穌的故事都不感興趣。皮拉哈語沒有顏色的詞彙,只有「像血一樣」來描述顏色,當下經驗法則不允許過於概念化的詞彙出現,包括數字,皮拉哈人不在意自己不會算數。

  皮拉哈人堅守實用主義,不相信有天堂、有地獄,或是其他值得讓人為此犧牲生命的抽象原因。皮拉哈人沒有儀式,皮拉哈人的神靈指的其實是叢林的動物,和自己扮演的劇場。皮拉哈人提供一個機會去思索,如果沒有聖潔或是罪這種絕對真理,生命會出現怎樣的可能?Daniel自此拋棄了他長久以來的信仰,即便當他宣教,說到自己面臨親人自殺時的無助時,皮拉哈人大笑著說:「自殺?皮拉哈人從來不殺自己。」

  一種語言,表示一種世界觀;一種瀕死的語言,表示一種瀕死的世界觀。不要再對語言的死亡漠不關心了,如果你還在質疑語言學家為何致力於保存語言,希望這本書能給你一個新的見解,當全世界的語言滅絕到只剩下英語和中文等大語言時,我們的思想、我們的文化多樣性,終將成為文化帝國主義的祭品。在台灣,客家話、台灣閩南話、阿美族語、西拉雅語、卑南族語和許許多多其他的原住民語,新移民的母語--越南語、泰語、印尼語,如此具有語言多樣性的島嶼,我們應該盡一己之力去保存或去鼓勵學習,沒有什麼語言是比較好的、比較壞的,擯棄這些固執的價值觀吧,請讓這個星球,保有更多觀看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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