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約還記得小時候讀的寓言故事都這樣教著我們,石縫中的小草即便遠遠小於大石頭,但仍堅忍不拔地探出頭來,我們要學習小草的精神。但曾幾何時,這個社會宛若得了精神分裂,勵志故事中說一套,現實中卻成為了百般刁難小草、想把小草壓回爛泥中的反動份子。

 

這個社會中,無處不是壓迫。我就是在壓迫中成長的,在男性陽剛氣質的宰制下長大的,尤其是體育,那絕對是我的夢魘,每一次的上場,都讓人無法不去想到「男生要善於運動」的壓迫,人生中兩次羞恥的痛哭都是因為體育,一次是因為接力賽替補上場、太緊張忘記助跑,結果賽後被班上男生圍剿痛罵,當著數百個家長的面,在操場上哭了;一次是國中放學,鼓起勇氣跟大家一起打籃球,結果有人看我不太會打,大家開始教起我來,一個同學生氣得罵「為什麼我要浪費時間在這裡教人打球」,然後揹起書包就走了,其他人要我別管他,但我也背起書包走出校園,在回家的路上邊走邊哭。看似體育是我的夢魘,但問題其實不在體育,在於背後龐大父權結構中對男人與男人競逐的「強迫症」,父親逼我運動,因為這樣才長得高,「男生一定要夠高」,再一次圍繞著運動的陽剛氣質幽靈纏繞著我,但背後還是父權結構作祟。

 

看似不起眼的生命經驗,其實卻是來自於體制的壓迫,這個壓迫一直延續到現在,諸如體育課上男女的標準不一的競賽規則,比我健壯、有練足球的女性,硬生生地就是在足球場上享有比我佳的禮遇-女性不能被搶球。即便生理上男性平均而言的確可能有好過女性的體能,但在個別的運動習慣下,女性的確是有機會有好過男性的競賽技能的,看看健美小姐。說穿了,這個是性別化社會的壓迫,百分之百的、毫無疑慮的壓迫,當我站上場,知道她踢得比我好,但是我不能搶她球,她可以搶我球的時候,那也就暗示著,我以「生理男性」的身分上場,應該要有比「生理女性」好的表現,心理的壓力也就因為性別而有不同。再一次,這個社會充滿壓迫,即便是在大學的某個角落的一堂體育課。

 

你說,我是應該加入性別平權運動的一環,還是乖乖得窒息於壓迫結構中痛苦度過餘生?我們的社會在勵志故事中說得是前者,但現實社會中,大家要求的是後者。

 

不管在上位者做的事情是什麼,好或壞,他所握有的大權,對於我們這些手中無權無勢的市井小民而言,相較之下就是壓迫。那就是傳統中國社會中,父母給你相了一個不錯的好人家,跟你說成這親事,對你必定是好事,但「好」是由父母定義的,也許是父母會覺得風光、家族覺得榮耀,或許是階級地位得以鞏固,但孩子所認為的「好」,卻可能是重要於一切的有關於「愛」的情感。然而,因為父母握有長幼階層中的「權」,因此他們說的「好」是「好」,孩子說的「好」就是狗屁,父母的「權」還展現在先聲奪人的位置,因為要反駁他們的「好」,還必須謙謙有禮、恭敬地、卑微地說,即便他們有著重大的錯誤,說出來了還不夠,還要想好替代方案,想著如果讓我自由戀愛,那我要怎麼維繫家族的榮華富貴、階級地位。這個就是百分百的壓迫,有權的人可以隨便定義「好」,沒權的人卻要付出良多才能說出那個「好」其實不好,同時還得肩負舉證責任和替代方案,多累?

 

大伯上個禮拜跟我說,「你永遠鬥不過國家機器」,我想那是他們經過了數十年的人生體驗下的結論,但我們年輕一代若是因為先預見了「苦」,便不願意付出,那麼只會讓國家機器更加囂張,壓迫更加強勁,故事書要我們先苦後甘,但我們真的要這麼做時,卻又告訴我們不要去碰苦的東西,要乖乖活在虛假的糖衣中就好,但虛假的糖衣就如代糖,吃久了是會致癌的。

 

我知道壓迫的感覺,我也意識到這是壓迫,我不願、不捨看見生命中的人受到壓迫,因此我絕對會站出來與壓迫抗衡,當我看見一個人因為害怕念錯英文發音,講話愈講愈小聲,露出自卑的神情時,我心有不捨,但我意識到這是帝國主義的壓迫,就如同我無法在反世界英語的同時,卻又在補習班洗腦國中生英語很簡單、很重要、一定要會,即便他們可能一輩子用不到、即便他們學得非常痛苦;我無法看著有人主張因為語言自由權,政府不可強制學母語、不可用族語當作原住民身分認證的同時,卻允許學校強制學生學英語,因此我用著不解的語氣,心中卻帶著滿滿的憤怒,舉手質問台上的報告者。在很多人眼裡,這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瑣事,但是對於這些人而言,的確是生命中本不該承受之重,這就是壓迫,關於語言的壓迫。對,我連這都想抵抗,你說我會認為不該抵抗政府明確、有形的壓迫嗎?

 

當大石頭不費力氣的壓住小草兒,小草兒試圖想冒出頭來時,我們不是該鼓勵小草兒撼動大石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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